■ 本報記者 趙明鑫 實習生 任斯諾

　　“29號，超過24小時沒有和家人聯(lián)系上，上午突然得知我們上邊有一個村莊有

　　人員傷亡?！?月31日，小羊（化名）在自己的短視頻賬號上發(fā)布了關于家鄉(xiāng)河北省承德市興隆縣六道河鎮(zhèn)山洪的視頻，“有個老人爬到山頂才打出電話，發(fā)生了很嚴重的泥石流也有人員傷亡”。

　　 在她和其他人發(fā)布的帶有相關定位的視頻中，被沖斷的路、被沖扁的車、被填滿的河套、被沖沒的橋和房子是常出現(xiàn)的場景?！拔叶炭拗艺f，差點就被沖走了。”

　　 據央視新聞報道，7月30日，興隆縣搶險救災指揮部介紹，經核實，興隆強降雨已造成8人遇難、18人失聯(lián)。7月31日，北京市召開防汛救災新聞發(fā)布會，北京市委常委、常務副市長夏林茂介紹，截至7月31日12時，全市因災死亡44人，失蹤失聯(lián)9人，其中，密云太師屯鎮(zhèn)養(yǎng)老照料中心死亡31人。

　　 “這一輪災害波及范圍很廣。”中國災害防御協(xié)會應急救援服務分會副理事長郝南在接受《公益時報》記者采訪時表示，受災最開始是7月23日，從內蒙古呼和浩特開始，然后是烏蘭察布、山西大同，接著是河北保定易縣（7月25日凌晨）、阜平（7月25日晚到26日早上）乃至張家口康保等，之后才是北京密云、懷柔、平谷和河北承德的六七個區(qū)縣。

　　 這幾輪降雨中，承德興隆、隆化反復受災，7月25日已有過一輪暴雨。7月26日晚到27日早上，密云、懷柔、承德灤平嚴重受災，承德的圍場、豐寧和雙灤，大同的天鎮(zhèn)、陽高，張家口的懷安，當天災情也比較突出；7月27日晚上到28日白天，承德興隆遭遇極端暴雨襲擊，北京密云和平谷也同時受到影響，太師屯鎮(zhèn)在7月28日早上受災。7月28日晚到29日，房山、大興受到暴雨影響，十渡等局地出現(xiàn)山洪災情。

　　 此次受訪的多位應急救災專家都提到，目前應急救援部分更需要有專業(yè)救援力量或經驗的團隊，“就目前情況來看受災一線都很危險”。

　　 面對突如其來的自然災害，社會力量究竟能做什么？社會捐贈的善款應該用在哪些方面？當社會關注度不斷衰減之后，又該如何動員社會力量關注災后重建長期需求……

　　 郝南認為，當前進行的物資捐贈確實要注意一線需求，“不要想當然，不是花錢越快越好，反而要警惕在捐贈熱潮中熱點地區(qū)物資過剩，應當切實關注中長期需求”。

　　 中央黨校（國家行政學院）應急管理教研部教授李雪峰在接受采訪時則表示，應當注意地方基層應急管理能力不足的情況。

　　關注社區(qū)里的專業(yè)救災力量

　　輪椅陷在比成年人腳踝還要高的淤泥里，護理床已被大水掀翻，“這是洪水退去后的水位，我是一米八的身高，這水位完全淹沒我?！?月1日，有媒體發(fā)布洪水過后記者實地走訪密云太師屯鎮(zhèn)養(yǎng)老照料中心的視頻。

　　 通報顯示，7月28日清晨，洪水沖進太師屯鎮(zhèn)街，整條街被淹沒，最深處達2米。

　　 “主要跟清水河的水文特點和當天降水的極端性和過程特點有關——太師屯養(yǎng)老院所在的葡萄園村正好有一個水文站，當天早上的流量達到了2800立方米每秒?！焙履蠈@個案例復盤了好多遍，也注意到通報中的很多關鍵的數(shù)字：“流量是我們評估河流風險等級的重要指標，那條河道行洪能力也就幾百立方米每秒，平時年均流量才30立方米每秒，歷史記錄可能不到1000，這次超了三倍多，已經沒辦法用‘幾百年一遇’來描述。洪水流量受降水和地形、河道的多重影響，這次很多不利因素都碰在了一起，才造成了這么極端的遠超常規(guī)流量的洪水。”

　　 通報中也提到，本輪強降雨有以下幾個特點：一是降雨時間長，長達7天；二是降雨總量大，全區(qū)平均降水量366.6毫米，局地最大降水量為573.5毫米（郎房峪）；三是連續(xù)發(fā)生極端強對流天氣，7月26日晚到28日上午連續(xù)兩次出現(xiàn)3小時累計降雨量超過180毫米極端情況，歷史罕見，破壞性極大。

　　 此外，發(fā)布會上，密云區(qū)委書記余衛(wèi)國在介紹密云防汛救災情況時還表示：“長期以來，養(yǎng)老中心所在鎮(zhèn)中心區(qū)域都是安全的，預案沒有將其列入轉移范圍。這說明我們的預案是有漏洞的，我們對于極端天氣的認識是不足的?！?br>
　　 李雪峰一直關注自然災害中的傷亡事件，“每個事件具體原因各有不同，但就共性而言，事先隱患排查不到位、應急預案制修訂不到位、臨災形勢研判不充分、預警及預警信息傳達不及時不到位、防災避險或疏散轉移不堅決不及時等是主要原因。”李雪峰總結，“這些問題充分反映了一些地方基層應急管理能力不足，基層黨委政府及有關單位責任落實不到位等問題?！?br>
　　 在郝南看來，可以預見的是此后或許會迎來對養(yǎng)老照料機構在應急減災方面的專項行動。不過他提醒說，千萬不能因為養(yǎng)老院出了事就一刀切，要求所有養(yǎng)老院自己解決問題，給基層增加負擔。這樣的問題需要各方專業(yè)力量介入，幫他們分析極端條件下的災害場景會是什么樣，設計專門的方案，實現(xiàn)“專人專策”。同時也需要社區(qū)和社工機構給予支持和聯(lián)合措施，比如要提供輔助轉移的人員車輛，配備生命支持需要的應急電力等，“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”。

　　 “這并非是直接發(fā)個文件就能解決的。”郝南做了個比喻，就像給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生出奧數(shù)題，還要求成績必須優(yōu)秀，“這樣最后或許只能成為形式主義”。

　　 郝南呼吁，希望有更多社會組織關注高風險社區(qū)里的專業(yè)機構參與提升，推動良性的資源匹配。

　　 參與此次密云區(qū)一線防控工作的密云區(qū)某養(yǎng)老服務中心負責人程實（化名）也表示，“一線養(yǎng)老照料中心本身社工數(shù)量就捉襟見肘，經費也并不充裕，再增加更多的任務只能是增加包袱?！?br>
　　 程實希望能有養(yǎng)老類公益項目，尤其是養(yǎng)老站點類公益項目同社工系統(tǒng)緊密協(xié)作，推動專業(yè)應急社工或專家志愿者進社區(qū)、做方案，推動“一院一案”，良性開展應急減災預案與響應工作。

　　數(shù)百個受災鄉(xiāng)村未來如何應對

　　 值得公益力量災后中長期關注的，除了農村養(yǎng)老機構，還有數(shù)百個受災的鄉(xiāng)村。

　　 7月31日，北京市通報顯示：據初步統(tǒng)計，密云全區(qū)17個鎮(zhèn)162個村受災，房屋受損3.1萬余間，10條公路受損，105個村電力設施損壞，684處通訊基站退服，全區(qū)約11.3萬群眾受災。

　　 據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國家應急廣播報道，初步統(tǒng)計，懷柔區(qū)受影響的村莊（含自然村）198個，災害影響人口近10萬人，受災害影響房屋1.8萬間，農田、果樹、大棚等整體受災近1.1萬畝。琉璃廟鎮(zhèn)受災最為嚴重，25個行政村、69個自然村道路、電力、通訊全部中斷，受損房屋8800間。

　　 另據央視新聞7月30日消息，河北省應急管理廳介紹，本輪強降雨過程致使河北保定、石家莊、張家口、承德、唐山的38縣（市、區(qū)）403個鄉(xiāng)（鎮(zhèn)）遭受洪澇災害。

　　 積極救援、打通道路、通訊、供電、供水是當前的報道語境。“很多機構救災是跟著熱點走，以關注度為導向，不是以實際需求為導向。”對于京津冀水災的當下，郝南建議慈善組織注意局部物資過剩、長期資源匱乏的可能，“其實現(xiàn)在最主要的不是缺物資，而是路不通導致物資到不了?！彼硎荆斍笆転姆秶鷱V，急需運送物資的辦法和道路修復，具備特殊能力如重型挖掘機械和徒步進入災區(qū)送物資的隊伍應得到更多支持。

　　 一位名叫“鑫鑫”的網友在接受采訪時感嘆：“我們要的就是支援，是通電，要修路，幫老百姓重建。”程實也表示，從一線情況來看，緊急救災所需的基本物資是比較齊備的，更多的是缺少重建物資?！熬璧腻X不一定非要在當下著急花出去。”郝南希望慈善組織和企業(yè)等各方冷靜下來，了解現(xiàn)實情況?！罢畷诨颈Ｕ蠈用嫣峁┲С?，但災民的需求是多樣化的，在政府保障之外，災民需要自力更生，并且也渴望得到社會的幫扶。部分災民家庭不具備自力更生條件，政府的支持可能主要覆蓋基本生活保障需求，還有很多多樣化的、差異化的需求需要社會力量補充。”

　　 郝南提到了一個基金會打算介入災后重建并詢問他意見的事情。“我的建議是，等到8月上旬之后再去一線，主汛期過去，路相對穩(wěn)定，情況也逐漸明朗，有更多需要做的事情?！焙履涎a充說，真正的重建很漫長，“北京房山、河北淶水2023年受災，有些路今年才修好，修了一年半。河道修復工程很多都沒有結束，村民的生計很多是今年才開始逐步恢復正常的。相比而言，河北那邊更困難一些。”

　　 基于多年的觀察，郝南將社會力量參與山區(qū)洪災的應急救災與過渡安置分為四個階段，分別是四斷（斷路、斷電、斷通訊、斷水）期間、通路后三天、受災群眾返家后兩個月左右和當年的冬天到來年春天?！盎謴椭亟▌t需要一年以上。”

　　 對于這四個階段，郝南分別有不同的建議：第一個階段關注人員轉移安置和生存基本保障物資送達；第二個階段是路通后3天內，要解決基本生活問題，讓老百姓能回家住；第三個階段是老百姓回家后一至兩個月，需要房間地頭、道路橋梁清淤清理的人手、米面糧油、日用品、勞保工具、水管電路，可能還有電動車、小家電等；山村供水系統(tǒng)重建需要水管，村路修復需要混凝土；第四個階段是冬春救助階段。

　　 在郝南看來，目前還不能放松警惕，整個8月上旬都值得注意新一輪災害的來襲。對于社會力量當前的響應情況，郝南給出了積極看法：“這次很多基金會就把受災嚴重但未受關注的地方一塊兒覆蓋了，政社協(xié)同機制發(fā)揮了很大作用，讓這些‘不知名災區(qū)’也能有物資支持。這很重要。”